老年业余冰球队，告诉你真正的老哈尔滨人是什么样

　　在松花江封冻的江面上，一群打野球的冰球爱好者，穿戴着专业的护具，或快速带球滑行，或单脚急停刹车，或猛烈冲撞断球，或大力挥杆攻门，他们矫健的身影成为黑龙江冬季美丽的一景。

　　据了解，这些“江上冰球队员”已经在松花江上集体打球十几年了，平均年龄66岁，实打实的一支业余老年冰球队。在这群充满激情的老年人中，听他们讲述冰球情结和不老人生。

　　不老的冰球

      刘国瑞，“江上冰球队”中的小弟、球队的队长，所谓的小弟也已经60岁了。本报记者一提到冰球，他的话匣子“哗”地一下就打开了，“我们队有二十五六个人，大多数人年龄在65-70岁之间，超过70岁的队员有六七名，其中‘大哥’王永祥已经78岁了，‘二哥’马占首77岁，因在家中四兄弟中也排行老二，人称‘马二哥’。马家四兄弟可是哈尔滨业余冰球界的名人，如今都在坚持打球，还不时在冰雪大世界参加动力业余冰球队组织的表演。‘马大哥’80多岁了，年轻时进过专业冰球队，后来加入车辆厂冰球队，如今还不时到八区冰球馆中打球，是我们冰球界的长青树。”

　　刘国瑞是哈尔滨铁路系统退休职工，冰球是他的童子功。“我上小学时，哥哥在车辆厂冰球队，他的同学在28中当老师，通过这层关系，哥哥帮我弄到了一副冰刀。从此，我如获至宝，在道里红星体育场，我学会了滑冰，迷上了冰球，还曾与体校的冰球队员一起练过一段时间。工作后，我成为哈铁分局冰球队的一员，还和队友获得过当年的哈尔滨市冰球职工联赛冠军。当年我们‘哈铁’是业余冰球强队，拥有两支球队，另一只队伍是哈铁二段队。”

　　刘国瑞年轻时也是一名田径高手，由于工作紧张，职场上的他曾有20多年远离冰球，而把随时可以锻炼的田径当成业余生活的主项。“后来感觉跑步跑不过年轻人了，我又买了双冰刀，一滑就上瘾了。十几年前，听说道里区人民广场浇冰场了，我去看热闹，看到有一群老年人在打冰球，我借刀试了一下，很快找到了年轻时打冰球的感觉。我的冰球情结一下子就被激活了，正式把冰球捡了起来。”

　　如今，“江上冰球队”已经在哈市冬季群众运动中小有名气，一到冬天，不用电话召集，队员们都主动前来参加活动。刘国瑞说：“大家都是从小就爱上了冰球，老了依然都好这一口。冬天的大江边，下大雪后没有人，只有我们一群老年人在打球。毕竟队员们年纪大了，我要求大家在比赛和练球时，不能轻易碰撞70岁以上的队友。有时，我们把球带过去，专门传给等在门前的老大哥，看着他把球打进去，乐得合不拢嘴。不过，冰球运动是什么，球到了跟前儿，能不抢吗？有时有人忍不住上来抢球，也不时发生碰撞。75岁的李大哥不服老，就喜欢断球，同样75岁的殷大哥迷恋带球过人。事实上，冰球让老年人全都忘记了年纪，像王永祥和马占首，年近八十了，你不抢他们，光看着他们扒拉球，他们还觉得没意思呢，就不想攻门了。”

　　今年69岁的马喜增中学时学会了打冰球，曾是28中校队的一员。工作后，他没有再打冰球，直到2003年退休时，又把冰球捡了起来，如今已经打了14年。“腊月二十九下了一场大雪，把江上的冰球场都盖上了。正月初三，我们就带着工具把冰场清出来了，第二天开始正常活动。十几年过去了，我的岁数越来越大，不过身体却越来越好，耐寒能力变强，冰球运动中的快速反应，也让我的头脑得到锻炼。再说松花江上空气好，冰天雪地风景美，让人心旷神怡，精神愉悦，能老么！”

　　78岁的王永祥太喜欢冰球了，为此初一时考入哈尔滨市业余冰校，在八区体育场学了三年冰球，直到1958年入伍，他不得不放弃冰球。“我是一名飞行员，1972年转业后回到地方。上世纪九十年代初，我在江边看到有几个老头在打冰球，我的冰球情结一下子被勾搭起来了，很快就买了护具，跟他们一起玩。后来我们成立了江上冰球队，我和当初吸引我重拾冰球梦的‘马二哥’，一直坚持玩到现在。我也是夕阳红自行车俱乐部的一员，曾从哈尔滨骑行至三亚，独自骑行回访过我呆过的济南及河南机场。队友常对我说，你飞机飞了，自行车骑了，冰球也打了，这辈子，值了！”

　　往昔的盛况

　　王永祥老人告诉本报记者，当年他上学时，几乎哈尔滨市每个中小学都有冰场，滑冰和打冰球，是学生们冬天最喜爱最重要的运动项目之一。学校还不时组织各班级进行冰球比赛，更激发起学生们打冰球的热情。“我在7中呆了三年，每年冬天学校都浇冰场，每一次学校都把市队的专业队员请来给我们示范动作。那时一副冰刀几十元，相当于普通人两个月的工资，大多数孩子买不起。有钱人家的孩子，想买到一副球刀也难，大多数情况下，他们想办法弄到一双速滑鞋，将后跟割掉，把前面磨一磨，当成球刀滑。更多的孩子连冰鞋都没有，找到旧的没有鞋的冰刀镶到木板上，绑在鞋上滑。我第一次自己买球刀，花了15元，是一双43号的（只此一双），比我当时的脚整整大了3号。那我也把它当成宝贝似的，在鞋里塞上棉花滑。”

　　当年哈市能够打冰球的公共场地也不少。在王永祥老人的记忆中，红星体育场和南岗体育场，是哈尔滨冬季比较早出现的滑冰场，是哈尔滨人练习打冰球的乐园。“红星体育场是道里、道外市民滑冰和打冰球的重要场地，当年我进业余冰校时就是在这里测试的。南岗体育场靠近今天颐园街一侧的灯光冰球场，经常举办业余冰球比赛，曾是哈尔滨冬天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。”

　　1953年，东北地区和全国首届冰上运动会在哈尔滨八区体育场举行，从此，“八区”成为哈尔滨举办大型冰球比赛的场地。“八区当时有两个体育场，里面的大体育场冬天浇上冰场，我曾在那里训练三年。外面的露天灯光场地经常举办大型冰球比赛，每次一有比赛，人们穿着棉袄、棉兀勒，冻得直剁脚，踢板墙，嘶嘶哈哈的直淌鼻涕，却能一直守到最后。我记得1957年，捷克斯洛伐克一支冰球队，在这里与中国国家冰球队和哈尔滨冰球队比赛，我们一帮业余冰校的小队员们守在板墙外，希望能够捡到参赛队员用坏后扔掉的球拍。我们那时没有好球拍，人家扔掉的，对我们来说也是宝贝，修一修就能用。那次比赛，外国冰球队员比赛时不戴头盔，都戴着线帽，一度，我们练球时，也模仿人家戴线帽。1966年，加拿大大学生冰球队——雷鸟队来哈尔滨访问，在八区人民体育场冰球场与哈尔滨队比赛，我的业余冰校同学特意给我搞到了一张门票，现场有一两万人，把寒冷的冬天搅得热血沸腾。现在想来，那真是冰球火红的年代。”

　　事实上，当年在八区体育场的周围，包括南极街街头，都有一些小冰场，经常可以看到打野球的孩子们。老市政府门前、兆麟公园内、松花江上也都有冰场供市民滑冰、打冰球。位于滨洲铁路桥附近的工人体育馆外面，冬天也有两个冰场。分布更广泛的，还是那些大的企事业单位的冰场。王永祥老人说：“电机厂、电表厂、电缆厂、电线厂、电碳厂……凡是带‘电’的几乎都有冰场和冰球队；车辆厂、亚麻厂、量具刃具厂、轴承厂、肉联厂、哈尔滨铁路局……类似大的企事业单位的冰球队都是强队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，很多专业的冰球运动员退役后分到效益比较好的大工厂工作，成为工厂冰球队的骨干，带动了业余冰球运动在工人间开展。那时，哈尔滨举办的职工冰球业余联赛实行主客场制，相当专业。一有比赛，工厂用大客车专门拉着职工去加油助威，场面相当壮观。”

　　未来的期许

　　良好的群众基础，让冰球一度成为哈尔滨的“市球”。王永祥老人说，当年的哈尔滨冰球队水平非常高，哈尔滨队几乎就是国家队。

　　据了解，1981年3月，在北京举办的世界冰球C组锦标赛上，以哈尔滨队员为主力的中国男子冰球队取得六胜一负的战绩，以C组亚军的身份成功晋级B组，位列世界前十六强。当年，《人民日报》刊发了评论员文章《学习中国冰球队的拼搏精神》，“拼搏精神”被首次提出，不是因中国女排，而是因中国男子冰球。1986年和1990年，中国男子冰球队在亚运会上两次击败日本队，加冕“亚洲之王”。以哈尔滨人为主的这批“纯爷们儿”，更成为国人眼中的英雄。

　　中国男子冰球队成绩的提升，一度拉动了中国冰球运动的发展，当时国内的冰球联赛一片红火，鼎盛时期甲乙级联赛加起来有二十几支球队参加。当时的哈尔滨，学校、工厂、大的机关事业单位都有自己的冰球队，冰球运动“遍地开花”。

　　随着中国男子冰球队1994年重新降回C组，国内对昂贵的冰球运动的支持和投入不断减少，很多城市干脆砍掉了冰球项目，后来所谓的全国冰球联赛，只剩下哈尔滨、齐齐哈尔和佳木斯等几支队伍“自娱自乐”。当年曾为“抢手货”的专业冰球运动员，退役后往往能够进入公安、税务及效益好的大工厂等单位工作，随着就业前景的变化，很多有天赋的年轻人不肯从事冰球运动，不愿意用青春赌明天。与此同时，随着青少年学习压力的增大及经济社会生活的改变，群众性冰球运动不断萎缩，很多学校不再浇冰场，即使浇冰场也不组织学习参与碰撞激烈容易受伤的冰球运动；很多曾经辉煌的大工厂，别说冰球队了，连厂区都被迁离了市区，有的甚至消亡；曾经与哈尔滨人的生活相依相伴的各个露天运动场，也一一消失。

　　对于哈尔滨冰球的现状，刘国瑞表示，现在国家喊出“3亿人上冰雪”的口号，但是目前哈尔滨参与冰球运动的人，寥寥无几。“业余打球的，很多都在五六十岁以上，50岁以下的续不上了。说到底，管理部门的很多‘支持’更像纸上谈兵。人民广场、青年广场的冰场，不允许打冰球。‘江上冰球队’在铁路江上俱乐部一侧的江面上自修冰球场，把这块冬季游人如织的江面打造成哈尔滨的一个窗口，如今相关部门却以安全为由（实际上这里冰下见底，水浅冰厚，根本不存在安全隐患），趁着半夜强行给这块冰场浇上沙子和水，毁了冰场，逼我们到群力新区的一处露天冰场打球，这里离家相当远，游人也少，不利于老年人活动。就算为了推广哈尔滨市业余冰球运动，展示冰城魅力，也更适合在游客必到的斯大林公园一带开辟露天冰场，让这支老年冰球队在游客最多的江边打球展示，成为不用花钱的哈尔滨旅游橱窗，真不知道管理部门是怎么想的！”

　　王永祥老人说，现在的年轻人光忙乎学习了，根本没有精力参加体育运动，打冰球更是天方夜谭！“现在人们不缺钱，买一套冰球装备夸张一点说，跟玩似的，但没几个人想玩，连打冰球的场地都少得可怜。‘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银山’，多好的提议，但管理部门光盯着经济不行，要真正重视冰雪运动，重视冰雪人才培养。拿冰球来说，哈尔滨现在的企事业比过去有钱，学校条件更好，但打冰球的有几人？过去哈尔滨是国家的冰球人才基地，现在连北京、石家庄都不如。”

　　王永祥老人期待，未来能有更多的年轻人加入到冰球队伍中来。“对于我来说，打冰球能够增强体质，锻炼意志力，防止老年痴呆，交到好朋友。打冰球更让人不服输、不服老。别人滑的是技术，我滑的是年龄，滑的是乐趣。老年人只要站在冰球场上，能够滑行和打球，就是胜利。老年人有了打冰球这股劲儿，谁还会觉得你是老人？这就是冰球的魅力，也是冰城的独特魅力。”